根茎破土而出,慢慢攀附上少女裸露的手腕,少女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微沉双目,待到蛛网一样的根茎如虫茧一样将她裹缚,她发出幸福的叹息。将手中攥紧的光絮按在胸膛,仿佛保护着世界珍宝一样。
她攥着的,是时停有关与她,有关与女孩儿的记忆。她从不奢求他记住自己的事,至少不是现在。她保留着不知多少的光絮,用眼泪裹夹着无人知晓的爱。她守望着梦…等待着梦,诅咒着梦…
时停不知道的是,自己已经遗失的记忆将深远地改变他与梦境守望者的命运。
此刻的他就像是大海上漂泊的浮萍,跌跌撞撞。他不知道自己将沉沦还是将流浪。四周一片灰暗,扭曲的阴影如同跳动的黑幕。
“哈…哈…他不…敢…”
他眼前闪烁明亮的光点,一瞬间笼罩他的全身。他下意识举起右手遮住眼睛,下落带来的失重感托扶他不断下坠,就像跌进不知名的深渊。
他知道的,梦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,但感官的欺骗性足以将一秒延续成漫长的一千年。他决计不是有耐心的人,时停与时澪不一样的地方,就是对于等待的冷静思考。时停崇尚的是自我,他能心安理得的消灭自己敌对的一切而不内疚。
那么想象一下,一个火药桶一样的人流落到北极,他会做些什么?
他陡然睁开眼睛,仿佛利剑斩开了黑暗,他就像黑暗中理所应当的另一半。无数影子从他脚下涌出,将无边的黑幕撕成碎片。
光照进来了,仿佛黎明。
但却不是黎明。黑色渐渐褪去,时停发现自己好像置身在荒诞怪异的宴厅。他靠着门,无声无息。所有人都没有看他,他们的目光就像被瑰丽的宝石吸引。
‘他们不是人’这是时停的第一个念头。毫无疑问,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类,他们的面目像极了古老绘画中妖魔。
“哈哈…吃吧吃吧,不用客气,”坐在首座的烂泥一样的生物大笑,“佩什利安,你怕了?”
时停转过头看向桌子,顿时头皮发麻。桌上不是什么珍馐美味,而是一个尚在痛苦呻吟的女人,她裸露的身体伤痕累累,汨汨的血从伤口渗出,染红了桌面。
‘这竟然是食物!’时停胃里翻涌起来,他别过脸,凶狠地盯着首座。
“懦夫!”侧座的骷髅生物冷哼,“佩什利安!”
突然,一只滑腻的手拍在时停的肩头,低语,“看见了对吗,看见这些恶心的家伙了!”
时停瞥向右边,冷眼看着不速之客。半空中漂浮着透明的生物,老鼠一样的头,它竟然没有下半身!
“你为什么把我弄进这里?”时停双手环胸,“让我看你令人同情的过去?”
女人突然微小的转动眼珠,不甘与愤恨的注视着时停。那眼神中燃烧着的火苗已经烧掉了她的理智。时停毫不怀疑,如果现在给她一把武器,她会立马冲上去与怪物拼命。
“不不,”它恒在时停与女人中间,“是你自己闯进了我的梦不是吗。时间的诅咒者哟,是不是觉得很血腥…是不是想救她?”
时停摇头,“我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。这世界给你们太多的力量,又把更多的不幸推给其他人。”
怪物们享用起来,它们不用餐具,就像最原始的生物进食一样,撕咬,吞咽,模糊的血肉滴下恶心的血花。时停没有看到佩什利安,或许它有意把梦境删改了,但就这样看着一帮野生动物进食也让人难以接受。
女人已经完全被肢解,只有怒瞪的眼睛看着时停。
“你的公平是对谁?我们还是你们?”它背朝着食宴,对他狞笑,“如果站在桌旁的是你们,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吗。你能说自己没有作呕的劣根性?看看他们,说自己是世界真主的他们却是粗鄙的如同野兽,他们吃着的是食物还是腌臜?”
“我不是听你抱怨的,”时停打断它,“也不想反驳什么。佩什利安,我从不会忘记你是它们的一员。”
“嗬嗬嗬,”它漂到时停身后,“玩个游戏吧,时间诅咒者。如果你赢了,我让你离开。”
时停皱眉,旋即十指交叠。
“你不问输了会怎样吗?”佩什利安冷笑。
“我不会输,永远。”因为答应过别人,永远不要输。
佩什利安拦在他面前,它说,“救下她,用任何方法。”
时停沉默,它说的女人除了桌上已经被肢解的肉沫应该别的。然而她已经死了,不说救,就说埋都难埋进全尸。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刁难。
“怎么样,是不是觉得自己渺小无力。”
“哼!”时停不屑冷哼,潮水一样的影子如牢笼般裹住佩什利安。
它没有一丝的慌乱,反而大笑,“这是你的答案,时间的诅咒者?”
“我想让你看清楚,”时停双手插兜,一步一步往前,“真正的拯救是什么意思,带来瘟疫与慈悲的你永远无法理解的拯救。”
他平静的站在怪物们的面前,像是思考,又像是缅怀。他上扬嘴角,一脚踢翻桌子。
怪物们顿住,佩什利安也愣住,就仿佛世界突然窒息。
烂泥怪咆哮,伸出自己章鱼一样的触手。时停面不改色,仍旧一脚踹出,难以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力气,直接将怪物踢的变形。
“不要试图改变梦境…哪怕这是你的梦境。”时停轻巧地避开飞溅的血肉,对佩什利安扬眉。
佩什利安的笑声已经褪去,它青着脸,“这是拯救?”
“当然,”时停耸肩,“与其心里难以接受,还不如连同施虐者一起毁灭。再者,我也不是那种心怀若谷的人,我不代表慈悲。”
“这算什么!”佩什利安怒吼,它最无法容忍的便是轻视弱小的生命,既然不拯救,那就不侮辱。对它而言,任何人都不该做任何一条。时停完全是在它的神坛上撒尿!
“没什么,嘲笑你的博爱而已,”时停露出刻薄的表情,“应该说我很是欣赏你的善心,呵呵,当然也仅此而已。这世界得有人把所谓的正义,所谓的慈悲表现下去,但这不该是你。正义能让人获得很多东西,比如尊重,或者别的什么。但正义本身一文不值,比如我知道的一个笨蛋,总是把正义是不可战胜挂在嘴边,关键他是我朋友…”
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,脸上浮现些许无奈,“他现在死了,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。他接受了一帮贱民的请求,独自一人去讨伐布泽维克,最后当然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“但他坚守了自己的正义,他和你不一样。”佩什利安嘲讽。
“你似乎误会了什么,我不是在拿那家伙的正义举例…虽然我知道那个笨蛋未必在乎,我想说的是那些不能正视自己的贱民,知道吗,在那个笨蛋死后,他们想的不是对不起或者感激,他们想的是为什么他救不了他们,他背弃了他们的信任!”
时停声嘶力竭,“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牺牲能被想成理所应当,更替他的牺牲不值!”
佩什利安沉默。
“索性他们也死了,”时停突然笑了,“被布泽维克当成了一顿丰盛的晚餐。看看,这就是正义,在无知与蒙昧前它一文不值。佩什利安,你这场游戏从开始就注定会输,因为世界上不存在拯救,只要自救。”
“呵呵,荒唐!”佩什利安挣扎嘶吼,“伪善者编造谎言,暴戾者篡改真相。时间诅咒者,你会为你的黑暗付出代价!”
时停眯眼,“我不明白,你们为什么始终坚持认为正义必胜,难道这个词比母神更洗脑?或者你们能从中得到什么?”
“忏悔…忏悔…”佩什利安双目通红,仿佛将要炸裂的岩石,“忏悔…忏悔…”
烛火飘忽不定,房间突然像是颠倒的万花筒一样,到处都出现了裂纹,就像下一刻世界就会崩碎。佩什利安抽搐着,狞笑着,然后同房间一样崩裂。
“真是…”时停动也不动,双手插兜,脚下影子如同浮板一样将他托起。
梦境化作了飘飞的尘埃,裸露出苍白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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